電話簿

    江凡之從香港回來後,在京都烏丸通租了一間公寓。地方雖小,格局卻精緻

周全。搬進去不久,即招待李立、何意去新居吃飯。

    何意抵達時,江凡之來開門。玄關地板上只擺了雙男用皮鞋。

    「還沒人來嗎?月澄呢?」

    「月澄有事耽擱了,要晚點到。李立也還沒到。」

    何意特地算好時間,避免太早到,那知還是失算。與江凡之獨處,何意不自

在得忘了如何與之應對,好一會才想起手上拿著的禮物,忙遞出手中紙袋。

    「這是賀禮,請笑納。」語畢,心中直怨「笨哪!什麼笑納,又不是古人。」

    靛藍色紙盒裏裝的是一對月白色清水燒茶碗。何意知道江凡之愛喝茶,所以

特地去清水坂選的。

    「真是典雅,謝謝妳,我和月澄喝日本茶時可以派上用場。」

    何意微微笑,不說什麼。

    江凡之起身去泡茶。何意趁空流覽了一下房間,牆上掛的風景小畫;桌上擺

的小缽鮮花,素淡清雅,洋溢著女性的甜美氣味。何意幾乎可以肯定這全出自月

澄之手,尤其乳白鑲金的電話旁那本黑漆描金梅封皮的電話簿,根本就是月澄的。

何意還記得是去年秋天,月澄去仙台旅遊買的。

    「好華麗的電話本,外皮竟然是木質的。」

    「也可以記事,但我才捨不得用呢,買來欣賞的。」

    「那這仙台名產魚板總可以吃吧!」

    她們在笑聲中烤魚板吃,何意至今還記得分明。當時她也覺得這麼精美厚實

的電話簿,只宜觀賞不宜使用。月澄還小心翼翼的用一層白色透光紙包好,再放

到紙盒裏。這樣的珍藏,月澄自己不用,倒送給江凡之,可見用心。

    何意盯著華貴的黑漆本子,心裏想這屋中還有月澄的其它東西嗎?也許浴室

裏就有她愛用的玫瑰油沐浴乳;衣櫥裏有她可以換穿的桃紅腄衣,甚至臥房中還

擺了梳粧枱,枱上放著月澄慣用的資生堂保養品、雅頓真愛香水。床頭呢?也有

月澄的蹤跡,在鏤花銀相框裏是她和江凡之的合影。這樣活脫脫的一個愛巢,何

意覺得自己的想像觸角正可怕復可哀地無限延伸。

    幸好江凡之端茶出來,阻止了她的幻想。

    「這是雲南的普洱茶,妳喝喝看。」

    何意啜了一口,一股異香撲鼻。

    「有人喝不慣,說有怪味,但我挺喜歡的,覺得是陳香,妳覺得呢?」

    「我第一次喝,說不上來。」

    「那你坐坐,我去廚房看看。」

    「今天你下廚?」其實何意事先已有所聞,江凡之要一顯身手。

    「是,準備請你們吃廣東粥,道地的廣東粥。」

    何意留在客廳,侷促不安地坐了會,目光睃巡過電話機、臥房門,幻想的游

絲餘音裊裊地纏繞飛舞著。何意對自己生氣起來,憤然剪斷思緒,起身去廚房探

看。只見一地的塑膠購物袋和水漬,流理台上更見凌亂。江凡之挽著袖子,忙得

額頭微汗。何意看了直想笑,平日冷靜儒雅的江凡之怎會有如此慌亂不堪的模樣

?何意詫異得完全忘記自己的思緒與不安。

    「我來幫忙吧!」

    「噯,麻煩妳了。做菜應該不難嘛!看我媽做時很容易的。」

    江凡之邊說邊粗手粗腳地硬撕開一包新買的調味料。何意看他手指絞扭,身

子半傾的拙相,心中笑嘆:「原來是如此的身手大顯!」但臉上還是忍住笑,替

江凡之寬解:「你經驗不夠,多做幾回就熟了。」邊說邊快手快腳的洗切處理流

理台上的材料,心中再度笑嘆:「要吃這一頓可真不容易。」幸好粥已熬得差不

多了。

    等李立到時,一大鍋熬得稠濃靡爛的白粥已端上桌,旁邊一盤盤紅白黃綠的

菜蔬海味肉片,煞是好看。李立見何意忙進忙出,有點摸不著頭緒,直楞楞的問

:「怎麼妳在忙?」

    何意正端出一盤魷魚片,有些尷尬地慌笑道:「我只是在幫忙。」

    「月澄呢?」

    「說有事,要晚點來。」

    李立手上提了個紙袋,這時才記起般放到桌上。

    「飯後甜點。」

    「遲到這麼久,就為了買甜點?一定有你最喜歡的巧克力蛋糕。」

    何意為了甩掉不安,故意取笑李立。李立並不搭理,只道:「我也來幫忙吧

!」自顧自走進廚房。何意望著李立的背影,心裏怔忡起來,也不進廚房了,坐

在椅子上擺弄碗筷。反正也準備得差不多了,就只剩收尾。她又不是女主人,強

出什麼頭,難怪李立不悅,雖然他沒說什麼,但何意明白。以他們的交情,李立

這醋很難說吃不吃得。剛剛她和江凡之在廚房確實有說有笑,氣氛融冾。但江凡

之純粹是感激她的幫忙,她呢,也是「情勢」所迫,做人的道理,不幫不行。如

此一想,何意釋懷了,心情恢復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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