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從廚房出來，竟已雨過天青，笑著對何意說：「看來妳幫了很多忙。」
他剛剛在廚房見識了江凡之的「身手」，才通情達理地明白到最早來的何意有不
得不幫忙的「苦衷」。也恍然悟及何意是在意自己的臉色才不再進去幫忙。如此
這般一念間，李立不禁喜形於色。何意見他一進一出間就又變了個樣，雖有些惱
他，卻又不好說什麼，只笑了笑。李立為彌補剛剛對何意的錯怪，特地拿出紙袋
裏的點心盒，拆開給何意看。
「妳看，有妳喜歡的奶油泡芙。」
「簡直就是小孩子」何意心裏想。看著李立一樣樣翻撿，十種裏倒有八種是
何意喜歡的。李立自己一向愛吃的巧克力反倒沒有，是因為她一向不愛吃巧克力
的關係嗎？何意不免有些感動，平常看似粗疏的李立，對待她卻處處露出細心的
痕跡。
何意見江凡之似乎有要出廚房的動靜，忙低聲對李立說：「快收起來，你這
不是送江凡之的嗎？」
李立眨眨眼，俯下身子小聲道：「但是飯後打開來吃是大家一起吃的，所以
一定要有妳喜歡的。」
何意幫著把點心盒放進紙袋裏，月澄正好開門進來，見了倆人，微笑招呼。
江凡之從廚房探首叫喚月澄。李立嘻笑道：「快點去支援，江凡之不行了。」
月澄即放下提包，進廚房幫忙。一會功夫，端出兩盤熱炒，笑道：「本以為
你們早開動了，那知道掌廚大爺原來是吹噓大王，還好有你們幫忙。」
「我可不敢居功，忙大部份是何意幫的。」李立笑得開朗，一點都看不出方
才吃味時的陰霾。
月澄俐落地上菜裝盤，招呼眾人坐定，舀粥夾菜，儼然是女主人的架勢。「趁
這粥滾熱，把材料放進去燙熟。」為李立和何意示範吃法的月澄，今天梳了個髻
，高高挽起的烏雲，故意在兩鬢飄垂下一小綹，雍容貴氣中透著嫵媚。
何意埋頭吃粥，聽月澄今日鶯聲笑語，看她神釆飛揚，那派頭看來離江家少
奶奶的位置已不遠。何意把豬肉薄片浸到熱粥中，專心一致地盯著血紅的肉片轉
為熟白。
「下次來大阪，我請吃河豚料理。」李立突然發言。看似邀請大家，其實是
針對何意。江凡之不明其中奧妙，隨聲附和。四人商議，竟訂不出一個短期內共
同有空的假日，只好延到十一月。
吃完粥，收拾好碗盤，江凡之泡了壺英國紅茶，月澄打開李立送的點心盒。
「蛋糕配紅茶，滋味最美妙。」李立詼諧的說詞和逗趣的表情引來大家一陣笑。
他且自作主張把奶油泡芙放在何意面前，何意來不及抗議，只好眼睜睜看著李立
撤回大手，轉而替自己拿了塊乳酪蛋糕，大口吃下。月澄看在眼裏，待說什麼，
江凡之倒已經殷殷揀來一個草莓慕斯問月澄要不要。月澄不喜歡草莓，更討厭慕
斯，但仍默默接下，緩緩拈起半顆殷紅的草莓塞進嘴裏。
李立吃完乳酪蛋糕，站起身來活動，眼睛一掃，瞄到角落小桌上的電話簿。
「這是什麼？書嗎？好漂亮。」李立走向電話簿。
「是月澄送我的電話簿。本來捨不得用，但是昨天突然發現配這個電話機很
搶眼，所以就狠下心來拆封使用了。」江凡之笑著轉而對月澄問：「妳覺得呢？
」
月澄突地有些發愣，但隨即回神笑道：「是不錯。」但卻只是草草看了一眼。
李立邊欣賞那本華美的電話本邊抽出口袋裏的原子筆說：「這麼好看的本子，
我可以留下姓名地址在上頭嗎？」
何意笑問：「為什麼？」
「因為皮很厚，可以保存久遠，說不定我就因而千古留名了。」
「我看皮厚的是你。」何意笑著調侃。
眾人皆笑。李立自己則忍住笑繼續胡說：「而且不能擁有它，就讓它擁有我
。」
「那你就簽名留念吧！」江凡之嘲謔道：「別忘了要簽得像個大人物。」
「還要註明到此一遊。」李立彎下身打開電話簿：「咦！已經有一些住戶了
！」
江凡之回道：「是一些比較重要的客戶，有時在京都也還是需要跟他們聯絡
。」
月澄起身入廚房洗碗盤，何意也跟進去幫忙，留下李立和江凡之在客廳聊天
。李立寫完自己的地址電話，闔上本子前，看見首頁的一行字。
「吔，這名字有點熟。」
江凡之側頭一瞥，見李立的筆指向『江島英樹』四個字。
「喔，是我的一個大客戶。你應該聽說過的，城南興業的社長，京阪一帶很
著名的企業家。」
「啊〜是日左家族的女婿，他岳父是關西大財閥日左前一郎。」
「沒錯，就是他。」
廚房裏，水聲嘩啦。月澄與何意合力洗碗盤並整理廚房，手上忙，嘴上也沒
閒著。
「妳認出來了吧，那是我去年東北旅遊時，在仙台買的紀念品。」
月澄陡然提起此事，何意耳根一熱，彷彿秘密被揭穿的是自己。
「嗯，我知道。妳是認真的，這次。」
月澄沒有回答。水流嘩嘩不停的流過指尖，好冰冷，月澄心裏想，被何意認
出電話簿原是自己的珍藏她並不在意，她難堪的，只有自己知道。曾經，她鄭重
的重新包裝過那電話簿，準備等有機會時送給李立，他才是她認真想託付珍藏的
人。但是已經沒有機會了，只要稍稍受挫被拒，她就會退縮得又遠又冷，這是她
的情感特質。被李立拒絕後，連累到那電話簿，從此不再被她視為珍重之物。
江凡之探頭進來問月澄：「妳的蛋糕還沒吃完，要收著嗎？」
「我吃不下，你要吃嗎！」月澄突覺有些反胃。
「還有大半個！」江凡之有些遲疑。
「丟了吧！」月澄微有不奈。
江凡之到底還是替月澄吃下慕斯蛋糕。雪白的奶油泡上殘餘著一小塊草莓渣
，味道很淡，慕斯的口感軟膩，像唾沫的感覺，江凡之皺皺眉，硬嚥入喉。
紅茶也冷了，配起來有點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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