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光小田園

   凍入骨髓的冬晨，雨滴打在窗下隔鄰的鋁製屋頂上。

   我緩緩醒來，把雨聲當成敲擊樂，靜靜傾聽。青春記憶隨即如潮水

湧至，我數算著年月痕跡，訝然驚覺婚後歲月倏忽如箭，日子竟已超

越藥專畢業後，島內東南西北輾轉工作的加總。流光悠悠的這些年我

經歷了人生莫大的考驗，但如今憶起，滋味卻平淡如水。恍如一部鏡

頭搖晃的黑白老電影，模糊遙遠，淡入淡出，某個瞬間你盯著一個長

鏡頭，眨眨眼，一鏡到底已是十七年後。

    我想到最近看的NHK晨間連戲劇《康乃馨》，台灣播映時叫《糸子

的洋裝店》。從女主角糸子的童年細細描繪起，歷經努力爭取學習洋裁

的少女時代；拚搏工作、投入婚姻、忍耐走過戰時的青壯年歲；事業開

花結果、三個女兒繼承衣缽的晚年……。故事精采感人，但是做為觀眾

我發現故事越跑越快，到了後半段，十年歲月一集帶過。

    張愛玲在《對照記》裡訴說過「悠長得像永生的童年，相當愉快地度

日如年……崎嶇的成長期，也漫漫長途，看不見盡頭……然後時間加速

，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繁弦急管轉入急管哀弦，急景凋年倒已經遙遙

在望。……」。

  莫非人生皆是如此，越年輕越驚喜，事事皆新鮮，前眺後看都是希望，

有無數情懷可訴，種種細節因而歷歷如繪。而當年紀越大，世情看遍，

驚奇愈少，話語零落，終至無言。可是這並不代表年紀大以後的沉默是

無所感，而是坦然接受生命的給予，無論給予的是好是壞，歷經歲月淘

洗後的智慧都會賦予更多勇氣面對。因為生命疾走，驀然回首，通常燦

爛都已遠颺，擺在前面的經常是愈來愈艱難的路途。

    雨聲漸歇，緩慢地從暖舖裡起身，涼凍的空氣直竄入鼻間腦門。摸索

著床邊的枴杖，金屬的冰冷傳入手心。從今以後，我必須學習使用這些

助行工具，無可迴避，無法逆轉。直視今後的人生路，我決定以平常心

擁抱可預見或無法預知的艱辛。

2013年1月14日

 2012年春花四月，依然悠哉不知前方有事將發生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