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
「女兒節過得如何？」月澄正燙著衣服。
「很好，李立剛好來，我們去京都府立植物園玩。」何意笑答，她正搾著檸
檬汁。
「賀茂川的黃昏很美喲！」
熨斗一來一回，是件大裙擺的半袖洋裝，拳頭大的黃綠色繁花交錯。
「妳知道啊！回來時正是黃昏，好美，而且那裏的堤岸旁還種有桃樹。」何
意將檸檬汁注入玻璃杯中。
「喔…回來才去看桃花。」月澄忍住笑。
「不是…咦…。」何意突有所悟，叫道：「是妳，對不對？不然李立怎會知
道，還懂得送雛祭人形。」
「啊！什麼？」
「別裝蒜，一定是妳。」
「好吧，是我，只是提供了一點情報而已。」
「我就說嘛，李立怎麼可能會那樣聰明細心。」何意在檸檬汁裏加蜂蜜兩大
匙。
「你們過了愉快的一天不是嗎？」月澄抖抖洋裝，裙擺還有些褶痕。
「嗯，要謝謝妳才對。」
何意攪勻蜂蜜檸檬汁，遞一杯給月澄，月澄啜了一口，隨手放在窗台上。
「別這麼客氣，那妳不怪我囉？」月澄繼續燙著春裝，換了件粉藍碎花洋裝。
「嗯？為什麼要怪妳？」
「妳其實很喜歡李立的，對不對？」
「……。」
「不要逃避了，何意，妳逃避太久了，承認自己的感情很難嗎？」月澄停下
手上的事，注視著何意道：「妳這麼明朗的人不應該如此，幸福的機緣稍縱即逝。
」
「感情的事很奇妙……我現在的確很看重他。」
「原諒他了？」月澄半笑不笑的：「也原諒我了？」
「剛開始當然不好受，但仔細一想，我有資格怪他嗎？妳更不用說了，我如
果氣妳，也只能維持一下子，氣不久。」
「謝謝啊！」月澄燙著第三件衣服。
「我喜歡這件，妳穿起來又清純又性感。」何意看著月澄熨斗下的大領口純
白短洋裝。
「看妳說的，什麼形容詞嘛！」
「要不要吃個點心，這是用伯爵茶入味的紅茶戚風蛋糕。」
何意從冰箱裏端出一個紙盒，笑道：「不會太甜的，退退冰，我切兩塊哦！」
「我馬上好。」
月澄把燙好的衣服掛著，和何意坐在小餐桌旁享受紅茶蛋糕配檸檬汁的美妙
滋味。
「待會去銀閣寺看茶花好嗎？」月澄提議。
「已經開了嗎？」
「二月底就有了，法然院參道邊的紅山茶已經開始在落了。」
「茶花季之後是櫻花，等櫻花季一過，我就要開始打包了。」何意有些惆悵。
「妳不考慮留下來找工作嗎？妳回台灣，我會寂寞，另外有一個人更寂寞。
」
「妳喲！」何意指著月澄笑道：「不行，我一定得回去。」
「這段時間我一定讓妳有過許多為難，謝謝妳的包容。」
「不會，我喜歡妳的…應該說是生命力吧！還有美麗，有陣子幾乎是羨慕得
要變成嫉妒了。」何意有些害羞地笑了。
「真的！？」
「很小心眼哦！」
「不，不會，我才羨慕妳呢！真的，我常想能夠像妳這樣多好！」
「啊！」
突地，倆人齊聲大笑起來。
「但是，我認為自己對許多事不夠坦率。」笑聲稍歇，何意如此批評自己。
「有時，對自己誠實更需要勇氣。」
「嗯。」
倆人不禁都陷入短暫的沈默，思想著近一年來的風風雨雨。電話鈴喚醒她們
的沈思，是江凡之要約何意出去。
「穿這件白洋裝去赴約如何？又清純又性感哦！」月澄的取笑有些故作輕鬆
狀。
「奇怪，見我做什麼？」何意有些慌亂。
「轉移目標啦！」
「別亂說！妳陪我去好了。」
「不行。」
「行。」
「不行。」
江凡之在法然院門前踱步。他很早就到京都了，想打電話給何意，卻躊躇不
前。在銀閣寺、哲學之道上轉來轉去，不知不覺間走到法然院來，上次是月澄帶
他來的，如今憶起，竟有隔世之感，心口還是發疼。江凡之甩甩頭，希望能甩掉
痛苦的記憶，也許約見何意也是為了忘卻痛苦，他對自己的心態還有點模糊，只
是對何意有親切之感，與她在一起輕鬆自在，毫無負擔。
「這算是追求嗎？」江凡之喃喃自問：「也算是愛嗎？」
法然院參道旁的山茶花無言地飄墜著。清晨下過雨，地面微濕，紅山茶萎落
的姿態淒美。一級級低低的石階參道長長延伸下去，江凡之看見參道前端一條人
影，踩著滿階山茶花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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