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往事,像盯著著溪水往下走,回頭凝眸,才發現溪流是在某一處大幅改道
的。對我而言那個河道彎曲處在夏天就出現了,只是那時我仍不覺,反而在事件結
束後若有所失,再次感到無所歸依。
當時我應老同學之邀去參加了一個發源於印度的新宗教團體的靈修活動。在小
鎮某位政治人物的服務處大樓,其中一個大房間裡為期六天的課程,有呼吸練習、
瑜珈教授及心靈交流。參加的十餘人雖各有精神或肉體的困擾,但大約數我最憂鬱
,完全沒有辦法享受參加團體活動的樂趣。有一回在做呼吸練習時,指導老師發現
我無論如何就是沒辦法正確的呼吸,照她的說法是『氧氣吸不到肺裡』,幾乎就像
個隱喻般,老師終究放棄指正我的呼吸方法。但在課程中途她曾對我說『妳已經很
好了』。這句話意味著什麼?我當時的解讀是指謙卑與投入這兩件事我算是及格了
,但這無法安慰我或讓我快樂平靜。
這個課程有一段是呼吸練習後的靜躺冥思,有些學員會有很大的反應,有人淚
流滿面,也有人大吼大叫。但我總是置身事外無所感,或者說只感覺到我仍在憂鬱
海裡載浮載沉。課程即將結束時我們辦了一個自助餐會,每人帶一樣親手做的菜來
,雖然是素食宴,但大家都各展手藝或採買好物來分享。看著滿桌佳餚我卻吃不了
多少,同學們都說你的胃口真小。其實我明白這桌菜餚的可貴也很想多吃點,但內
在虛空,胸口卻哽塞,我還是吃不下。
課程結束後,其中一位資深學員Y通過教師訓練,成為老師。因為她出生於小
鎮,想在這裡擴展會務,所以後續還是會帶領學員做練習,有時也會有義務指導的
老師從台北來上課。後續的練習課程都是免費的,但繼續參加的人只剩下寥寥幾個
。我是其中之一,並非對這個新宗教充滿信心或熱情,也不是課程帶給我多大的效
益,我只是像個溺水的人般抓到任何一塊浮木就緊抱不放。有一回,我們不知為啥
緣故竟在一處佛殿上課〈後來找不到適當的場地一直是Y的苦惱,最後她終究無法
在小鎮開班〉。聞著裊裊香煙,在佛祖面前做呼吸練習和瑜珈,真是奇妙的場面。
而且Y還在佛殿設一小桌,擺設鮮花與印度裔教主的照片,我邊做很不正確的瑜珈
動作邊想這會不會太荒謬了點,但我想佛祖應該不會介意吧!即使我們毫無禮儀地
成大字形躺在祂面前喘著氣?
初階課程之後其實還有中階課程,但必須到台中上課。想參加的人只剩下我與
兩三位學員。一個初夏的早晨我們一起坐某位學員的車去台中,坐落於集合社區的
一戶小家庭的客廳就是教室。老師從台北來,其他學員有十餘人。剛開始的課程教
些什麼已模糊,唯有一對一進入小房間教授秘密咒語的情景讓我印象很深刻。小房
間裡擺著鮮花供著印度教主及先哲的照片,昏暗中有濃濃線香味,氛圍很神祕。老
師要我閉上眼跟著她唸一段經文,驟然間,腦中星芒逬射,我猶如漂浮在宇宙間----
--。
那一天我照常還是很虛,初次感受的神妙體驗雖然讓我稱奇,但我並未一頭栽
入,反而止步了。我覺得那恐怕是一種鴉片,如果一直依賴它,終將成癮。我會這
麼思考的緣故是在所有課程中對老師;對Y;對學員們的觀察。我很虛弱,但還是
會以客觀的態度思考。這期間我也曾欽羨Y長達十年的失眠症不藥而癒;動容於某
位老師的奉獻精神;熱衷於研讀教主的著作。但我終究發現了這世上沒有完人,沒
有救世主,沒有神。
我很失望,不再參加課程。其間我還求神問卜過,被逼喝下符水過------種
種經驗都讓我失望。但這種失望與經常的「冷眼旁觀」其實是一個開始:領悟的
開始;自救的開始──我慢慢發現能幫助我的其實是自己。
那時,一句話浮上心頭:『妳還活著,至少妳還活著』。
〈我想下回就是完結篇了〉
凝望水池的小二男孩彷彿沉浸在母親的健康狀況終於好轉的幸福中。
其實他應該什麼都沒想吧!— 2004年11月在新光三越正門前水池
2004年11月在科博館仙人掌庭園的兒子,是否想起母親曾經如多刺的仙人掌般難以相處
〈憂鬱時也會憤怒〉,所以才露出此種表情,其實不是─他是手掌被蚊子咬,發癢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