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歡葡萄柚了。喜歡的過程是很有意思的，剛開始會覺得它太酸，
有苦味，光想就覺得齒軟了。後來跟它親近多了，經常接觸品嚐之後，才發
現葡萄柚的原味純美，清冽多汁，甘甜中微有苦意是令人眷戀的回味。』
他經常憶起她曾經說過的這一段話。
他們初識在十一月。涼意湛然的晚秋裡還薄有暖意，她著一件寶藍底黑
玫瑰紋的蝴蝶袖上衣，映襯出她如雪的肌膚，卻掩蓋住了她的本性。所以他
沒有立即產生「化學反應」，無可無不可的給她電話，邀她出遊，腳步遲緩
地評估著倆人的條件是否相當。
隔年的初春三月天，乍暖還寒時候，有一個他感興趣的【熱帶魚大展】
，他「順道」約了她。當身穿橙黃春衫的她翩然而至時，他的眼睛大亮，彷
彿是第一次見到她，原來她是這樣的光采耀目！過去的自己是盲目的嗎？在
美豔鮮麗的熱帶魚穿梭環繞的會場裡，他驚喜地想著。玻璃水箱中藏匿在人
工水草後的熱帶魚們對他嘲弄的搖搖尾巴，然後冷淡地游開。
那一夜，他們共享了一頓豐美的晚餐，在那橙色光線微動的餐廳裡，他
發現自己已經愛上她。過去他是盲目的，完全沒有看見她的體貼善良、細緻
溫柔；和從這樣的性情中所煥發出來的美麗。他決定對她展開積極的追求。
而她卻決定要分手。她的性情清朗明亮，不喜歡試探，不喜歡懷疑，不
喜歡混沌事件，而這些日子以來他拖泥帶水、似有若無的情感已經造成她的
困擾疑惑。所以在這樣一個燈光溫暖的夜晚，她想：在彼此還未失去善意之
前就此畫上句點吧！
他不明白為什麼失去了她，在深深的失落感中他一再憶起那「最後一夜
」，她橙黃衣衫的鮮明身影。
一個葡萄柚上市的季節，他經過早市的水果攤，透亮的天光照在攤上各色
水果，他獨獨看見了〈或者說注意了〉那些渾圓飽滿，光澤橙燦的葡萄柚，心
頭掠過一個人影，想起她曾經說過：「我最喜歡葡萄柚了‧‧‧‧‧‧。」霎
時間，他恍然悟到她原也是葡萄柚般的女子，必須相處接觸久了之後才能發現
她的清新甜美，可是她又不容你猶疑輕忽，稍一閃失，他失去了她，他苦澀地
想著：只留下了『令人眷戀的回味』，是她的話語，現在用到他身上來了。
「除非慧眼別具，否則誰能一眼辨出葡萄柚女子呢！」
他喃喃自語著，決定回頭去買一袋葡萄柚，盡心品嚐。葡萄柚女子已離他
遠去，而葡萄柚水果卻會忍受── 一個世俗男子的愚鈍。
錄自1991年1月7日民眾日報副刊舊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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