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時我不慎摔斷腿。
  
原以為穿上護木一個半月後就會慢慢復原。結果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首先我的骨裂痕在大腿近膝關節的部位,那原本就是癒合速度較慢之處。其次我受傷的腳是罹患小兒麻痺的左腿,原先就是神經受損,肌肉萎縮,經過近兩個月的固定不動〈為了確保骨頭不長歪〉,肌肉無力的狀態變本加厲,復原的狀況猶如龜速。

   我的主治醫師好像為了不要讓我過分喪失信心,每次診療都只釋放一點點壞消息。第一次他說「要上石膏或護木一個半月」,下一次淡淡地說「三、四個月內左腳不可以踏地」,再下次小心地說「通常骨頭完全癒合需要一年」。是他的策略奏效,還是幾個月來我已慢慢習慣不便的療傷生活,因此當夏去秋來冬又至,我慢慢理解到左腳功能也許永遠無法恢復完全時,並沒有太大震撼。和先生討論要不要訂製拐杖時也不會太感傷。預想必須依賴拐杖過下輩子的光景就像討論一件必須面對的日常問題,我和先生都很平靜。

   但還是苦了先生。原本是家庭主婦的我,雖然手腳笨拙,家事還是會盡量完成,不管是採購、煮飯、洗衣、打掃……,如今都落到先生身上。先生當然要上班,上班之餘還要張羅家事,雖然已盡量簡化家務的內容,但有些事是無法簡化的。衣服髒了要洗要晾;肚子餓了要吃要煮。尤其先生極注重飲食的營養和衛生,在可能的範圍內他都親自烹煮。煮完吃完後的鍋碗瓢盤也要清洗。總之家中雜務占滿了先生工作之餘的所有時間。因此每回吃先生煮的餐點我總滿懷感恩,雖然常常是很簡單的湯麵或燴飯,我都吃得津津有味,讚不絕口。買外面的餐點時先生唯一的選項是素食,他認為素食對健康有益,對地球環保,但對於我偶爾的嘴饞實在是一大考驗。所以先生在假日時會為我與兒子調理平常比較少吃的西式餐點,有時是乳酪番茄煎餅,有時是花了一個下午的紅酒燉肉。

   某個嚴冷的晚上,先生下了晚班,忙完家事準備看點睡前書時已近十二點。我已上床瞌睡中,混混沌沌醒來時,朦朧間看見先生拿著書的手背,驚訝得立即清醒過來抓住先生的手在檯燈下細瞧,與往昔的滑順完全不同,裂紋隱隱的手又紅又乾又粗糙。我們是尋常夫妻,握住先生的手驚嘆時不會有什麼戲劇化的對白,更不會苦淚漣漣或相擁對泣。只是微微笑嘆「變這麼粗!」,「要擦乳液保養」等等平常不過的對話。
    但那時刻是我受傷以來最希望左腳能恢復如昔的一瞬。


2013年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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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晚春在彰化人水私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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