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想去旅遊的地方是日本,春天看櫻花;秋天賞

紅葉;夏天遊北海道;冬天住京都。但是爸爸說要實現

這種奢侈的願望,至少得賣出一萬個千層派,一個賺八

塊嘛,一萬個八萬塊,也只夠去一趟北海道吧!但是爸

爸得揉多少麵糰啊!那派皮挺磨人的,我每次揉都不及

爸爸,所以非得爸爸出馬,因此我決定忍耐,這幾年哪

裡都不去,認真工作存錢。」

        孫浩聽著又好玩又憐惜,但京香娓娓道來,既不是

訴苦,也不覺得這其中有什麼委屈艱難,但孫浩知道她

的辛苦,母親兩年前去世了,父親也老了,是父母老來

子的她放棄升大學,留在家裡幫忙,從早忙到晚,一年

三百六十五天幾乎不休假,也不抱怨,只是娓娓訴說,

像說的是做派皮時要加多少糖、油、雞蛋。孫浩憐惜這

樣的京香,不知道那是愛的開端。

        那初萌芽的憐愛,京香不知,只輕快的一旋身挑了

一個檸檬千層派放進紙袋,偏頭問孫浩:「你為什麼不

喜歡杏仁口味的?」

        粉撲撲的臉頰像朵紅心白牡丹,長睫毛如同一雙黑

蝴蝶停駐,眨動時撲翅、撲翅的搧舞著,孫浩最喜歡她

這神情,認真而嬌憨。

        「你為什麼瞪著人看?」深葡萄紫的眼珠滴溜溜一轉。

        孫浩笑道:「你的眼珠顏色和一般人不一樣。」

        「當然,爸爸說我們家祖先有匈奴。媽媽那邊也有,混有

俄國人,我曾外祖母是白俄,她才美呢,媽媽說的一對眼睛

像菱形的寶石。」

        清冽甘甜如泉水般的聲音,使得孫浩從來都不去計較她

話中真假,只是愛聽她說,鈴鈴噹噹、叮叮咚咚‧‧‧‧‧

‧一連串下去,世界像是個永不停歇,永無止盡的樂園。

        那一年京香十八歲,他還當她是個孩子。但是孫浩

知道,有一天她會長大,長成一個柔美嫻雅的女子,符合

他一向的夢想。就像他第一次看見她時一般:涼潤的早秋

天氣,千層屋剛開門,孫浩偶然驅車經過,等紅燈時,隔

著幾呎遠,從搖下的車窗越過街道,經過騎樓,穿過玻璃

,她在窗內,晨光裡低頭擦拭窗沿。只看得到上半身,頭

髮挽在耳後,疏疏幾絲飄垂在兩側,覆額的瀏海投下點陰

影,使她明晰柔美的臉帶著些許神秘。

        金棕色的窗框裡塗滿油彩般的陽光,她是畫中仙,夢

中人。孫浩凝神細看,有霎那的恍惚─他已經認識她很久了。

但是綠燈亮了,才不過短短十幾秒罷了!

        那時孫浩以為京香是雷諾瓦彩筆下那樣的美婦人。

隔了幾天,他難得的在傍晚就可以從公務脫身。有意無

意間他再度經過千層屋。「買些麵包當明天的早餐吧!」

他這樣對自己說,眼睛看著店內正笑著忙著的京香,驚異

地發現她應該只有二十歲左右。

        秋日黃昏裡,千層屋的燈一盞盞亮起,如一朵朵小

黃菊,燈花下笑顏明亮的京香充滿青春的芬芳,綻放如

春天的雛菊。孫浩看了好一會,終於推門走進去。那年

,孫浩三十歲,剛從美國拿了個電機博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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