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柿季節我總會憶起父親。
父親喜歡軟柿子，甜而糯那一種。他來不及活到富有柿這類脆甜柿子風行的時代
。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喜歡又脆又甜的柿子？
1990年夏天我去台東馬偕醫院工作，父親大約在10月底特地從台北坐火車來看
我。當時北迴線自強號從台北到台東要六個小時。父親一個人搭火車來，衣服沒
帶夠，被火車上的冷氣凍得直發抖，到了我工作的醫院藥局還是直打哆嗦！已經
下班的我就帶他去醫院地下室的麵攤吃熱湯麵。
後來我們父女倆同遊小野柳、初鹿牧場與知本森林遊樂區。知本森林遊樂區某個
荒僻雜亂處長著幾棵柿子，已經結實纍纍。四下無人之際，我要求父親摘一顆給
我！嚇！大家一定會說我怎麼可以沒有公德心呢！這柿子不能摘啊！父親當然也
是不願意。
可我有我的理由，柿子掛在這裡最後還不是掉落腐爛！摘一顆給我又不會礙到誰
！而且又不能吃，拿來欣賞才好啊！父親經不起我糾纏，終於還是摘了一顆給我
。
我想要柿子的心情其實是小女兒心態，想向父親撒嬌，因為隔天父親就要回台北
了。我把柿子放在租屋處的臥房小桌旁，天天觀賞摩挲。原本帶點青褐的柿子慢
慢轉為暗橘。我將它放到不能再放為止。
這個回憶是我的珍貴收藏，每每憶起都讓我想哭又想笑。父親總是無條件的珍愛
女兒們，尤其自小就罹腳疾的我讓他最掛心。長大後有幾年在外頭工作，每次回
家我都像個小女兒般愛撒嬌〈其實我是長女〉。有一回我從工作地返鄉，父親載
我在鎮上四處逛逛，家附近有一國小，我拉著父親說要坐翹翹板！！敦厚內斂的
父親起先不肯，覺得都一把年紀了還玩這個！但還是禁不起我慫恿，終於陪穿著
長裙側坐的我；上上下下搖晃了幾分鐘。
這件事和摘柿子事件可說是異曲同工！ ^_^"
1991年11月1日在日光。
這張照片的重點是腳上的桃紅新布鞋，顏色美但非常扎腳！最後不得不換雙舒服的。><
但我總難以忘懷這是爸爸來台東看我，我穿上它陪著爸爸去吃義大利麵，走在台東街上的鞋。
其實爸爸吃不太慣義大利麵啊！但我好懷念那時候！知道爸爸無論如何都會包容我的小女兒時代！
1992年7月29日在日本岡山後樂園。
旅行結束回台北時我帶了一箱水蜜桃給爸爸，兩人只在松山機場碰面，我立即就飛回台東上班了。
這個回憶也讓我有些許安慰─節儉克己的爸爸終於有吃過很棒的日本水蜜桃！他很珍惜這桃子，還
特別送了幾顆給最親的好朋友。
我在1993年夏季認識老爺。他單獨或我陪著來小鎮拜訪幾次後，有一次返鄉，已
日漸老邁的父親載我去海邊。陽光亮烈的晚夏，父親說『雖然年齡有點差距，但
女孩子家還是要有個歸宿』。
這是父親認可了老爺。我斜坐在機車後座默默望著父親的後背，當時我還沒意識到
父親已經病了。兩年多後我與老爺結婚了，父親在婚宴上已說不出話！只會呵呵地
笑，不停舉杯，從未有的開心。我很慶幸能在他還明白時結婚，那是我能盡的最大
孝道吧？
但安心了的父親從此一路溜滑梯般溜向意識黑暗處，而我無能抓住他！
兒子四歲時，父親猝逝。我最初震驚麻木，喪禮之後慟哭了一年！痛恨自己是何等
遲鈍笨拙，從未想過父親不可能永遠陪著我！多少掙扎，多少歲月之後，我才釋然
，才明白一切都是學習與經驗。而我們有緣成為父女，成為摯愛之人，是多麼大的
幸福！
父親晚婚，這應是他婚前在彰化紗廠工作時的照片。
笑容燦爛的他比我現在還年輕啊！ ^O^
爸爸，謝謝你，我現在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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