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
大寒過後,京都下了兩天大雪,雪後的晴天特別冷。
李立與何意相約去銀閣寺觀看雪後景緻。路面有些滑,倆人都穿了雪靴防
滑,但偶爾仍要相互攙扶。
「被雪覆蓋著屋頂的民房和村落,看上去就跟圖片裏一樣,太美了。」
這是李立第一次在日本過冬,也是第一次看見雪之京都,格外興奮,吱吱
喳喳嚷著一路上看來的景色。
「雪溶之後你就知道,不但冷,而且又濕又滑又髒,討厭得很。」何意潑
他冷水。
「大阪很少下雪,我當然稀奇。」
進入銀閣寺,參道旁的竹子寺垣染滿雪蹤。跨入寺境內,只見一片白色世
界,不僅銀閣頂,連樹梢、石上也都堆滿積雪。
「這是東山時代的代表名園。」何意指著銀閣道:「上層叫潮音閣,下層叫
心空殿。背後有座月待山。」
「哇!刮目相看!」夏天時何意拙於介紹的模樣,李立記憶猶新。
「還沒完咧!你看銀沙灘和向月台都是模仿中國的西湖風景。」
「哦,像嗎?日本人真愛模仿。」
「像不像要問月澄,她應該有研究。」
「和夏天的感覺差別真大。」
「嗯!」
倆人併肩欣賞著美得寧靜脫俗的寺景,感嘆之餘,不約而同憶起夏天時那
個陽光充足的午後,和江凡之一起同遊的情景,雖已隔著一層時光的迷煙,但
仍鮮明歷歷,如在目前。
「不知道江凡之現在怎麼樣?」何意懷想起她那個短得可憐的夏日美夢。
「我也不知道,找他兩次都沒找著。」李立皺皺濃眉,又問:「那月澄呢?
」
「她還好,昨天去四國了。」
「女人真堅強。江凡之現在一定很慘。」
「你倒好,像個沒事人!」何意既像嘲諷又像指責。
「啊?」
「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嗎!至少有些牽連吧!」
「什麼!」李立叫。終恍然何意不滿的是什麼,尷尬回道:「以前的事別提
了好嗎?」
何意默然了。她豈是愛翻舊賬的人。
「待會我們去河原町吃午飯,聽同事說新京極裏有一家鰻魚飯很好吃。」
李立想改變氣氛,何意卻聽了就有氣。
「你就知道吃,那天也是吃出事來的吧!」何意到底忍不住心中積鬱。
「不,是喝出事來的。日本清酒一樣會醉人,早知道我光吃就不會出事了
。」
李立憨直的回答令人捧腹,但何意笑不出來,這男人闖了更大的禍還不知
,光會吃。
「你讓人家很難過。」
「剛才不是說她還好嗎?怎麼現在變成我讓她很難過了呢?如果難過,也
是因為江凡之才對吧?」
「不是因為江凡之。是…是為另一件事難過。」何意忍耐多時,為了月澄
而答應守秘,但也為了月澄想全盤托出?也或許是為自己?
「什麼事?」
「……」何意話已到喉間,又吞回去。
李立個性率直,但也不全然沒有細膩面。他想最近與何意「狀況」良好,
但何意總彷彿有著什麼顧慮,若即若離的。有時又像是心裏有話,幾次欲言又
止。也許何意一直說不出口的這件事,就是他們遲遲無法跨越那微妙界限的緣
由。今天非得問個水落石出,遂盯著何意不放。何意禁不起他又磨又激,終於
開口:「月澄有過一個孩子!」
李立抽了個冷子,心口像被一隻冰涼的手摸了一下,從未有的顫慄,是一
種不祥之感。
何意說了一句就頓住了,臉上木木的。李立不得不問:「孩子呢?」
「在天國。」
「啊!」
雪後初晴反而冷入骨髓。李立想,何意即將要說的事,能夠不知道多好。